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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望江南·江南蝶
歐陽修
江南蝶,斜日一雙雙。身似何郎全傅粉,心如韓壽愛偷香。天賦與輕狂。
微雨后,薄翅膩煙光。才伴游蜂來小院,又隨飛絮過東墻。長是為花忙。
歐陽修(1007-1072),字永叔,號醉翁,晚號“六一居士”。漢族,吉州永豐(今江西省永豐縣)人,因吉州原屬廬陵郡,以“廬陵歐陽修”自居。謚號文忠,世稱歐陽文忠公。北宋政治家、文學(xué)家、史學(xué)家,與韓愈、柳宗元、王安石、蘇洵、蘇軾、蘇轍、曾鞏合稱“唐宋八大家”。后人又將其與韓愈、柳宗元和蘇軾合稱“千古文章四大家”。
【譯文】
江南的蝴蝶,雙雙在夕陽下翩翩起舞。長得像何晏那樣美,在花叢中流連,吸吮花蜜,生性輕浮放浪。
下過小雨
2、后,蝴蝶沾水發(fā)膩的粉翅在夕陽的照耀下,發(fā)出微光。它剛隨著蜜蜂飛進(jìn)小院,又陪柳絮越過東墻,經(jīng)常為鮮花奔忙。
【注釋】
⑴望江南:詞牌名。又名“憶江南”“夢江南”“江南好”?!督饖Y集》入“南呂宮”。廿七字,三平韻。中間七言兩句,以對偶為宜。第二句亦有添一襯字者。宋人多用雙調(diào)。
⑵何郎全傅粉:三國時(shí)魏人何晏皮膚白皙,就像敷了粉一樣,故曰“傅粉何郎”?!贝艘浴昂卫筛捣邸庇鞯耐庑蚊?,說蝶仿佛是經(jīng)過精心涂粉裝扮的美男子。何郎,何晏。
⑶韓壽愛偷香:晉韓壽美姿容,賈充女午悅之,偷其父西域奇香以遺之。后賈充覺,乃女韓壽。此以“韓壽偷香”比喻蝶依戀花叢、吸吮花蜜的特性。
【鑒賞】
這是一首以蝴蝶為
3、吟誦對象的詠物詞。
開頭兩句寫雙雙對對的江南蝴蝶在傍晚的陽光下翩翩飛舞。“身似何郎全傅粉”,《世說新語·容止》:“何平叔(晏)美姿儀,面至白,魏明帝疑其傅粉,正夏月與熱湯餅,既啖,大汗出,以朱衣自拭,色轉(zhuǎn)皎然?!贝司湟匀藬M蝶,以何郎傅粉喻蝶的外形美。蝶翅和體表生有各色鱗片和叢毛,形成各種花斑,表面長著一層蝶粉,仿佛是經(jīng)過精心涂粉裝扮的美男子。“心如韓壽愛偷香”,據(jù)《世說新語·惑溺》與《晉書·賈充傳》載,“韓壽美姿容。賈充辟為司空掾。充少女賈午見而悅之,使侍婢潛通音問,厚相贈結(jié),壽逾垣與之通。午竊充御賜西域奇香贈壽。充僚屬聞其香氣,告于充。充乃考問女之左右,具以狀對。充秘之,遂以女妻壽?!贝颂?/p>
4、也是以人擬蝶,以韓壽偷香喻指蝴蝶依戀花叢、吸吮花蜜的特性。典故隨意拈來,妙筆天成,運(yùn)用得極其生動(dòng)、貼切。“傅粉”、“偷香”,從外形與內(nèi)質(zhì)兩方面概寫了蝴蝶的美貌與特性,這兩句為整首詞的詞眼。接著一句“天賦與輕狂”,挽住上片,又啟迪下片?!拜p狂”者,情愛不專一、恣情放浪也。
下片就“輕狂”二字生發(fā),先寫傍晚下了一場小雨,雨一停,浪蝶便度翠穿紅地忙乎起來?!氨〕崮仧煿狻币痪潴w物入微,狀寫精妙,選詞用字準(zhǔn)確、熨貼。蝴蝶的粉翅是薄而有些透明的,當(dāng)它沾上雨水之后,翅上的“粉”便變“膩”了。“煙光”指的是雨后的晚晴夕照。斜陽透過沾水發(fā)膩的粉翅,顯得朦朦朧朧,宛似籠罩在一片縹緲的煙霧之中了。
輕狂的蝴蝶自
5、有輕狂的朋侶“游蜂”、“飛絮”相伴。蝴蝶伴隨狂蜂、飛絮到處宿粉棲香,“長是為花忙”。結(jié)句回應(yīng)了上片的“天賦與輕狂”,以“為花忙”的具體意象點(diǎn)出“輕狂”?!盎ā弊忠馓N(yùn)雙關(guān),亦物亦人。全詞一縱一收,上下關(guān)合,聯(lián)密而自然。
歐陽修這首詠蝴蝶詞,既切合蝶的外形與內(nèi)質(zhì),又不單單滯留在蝶的本身,而是以擬人化手法,將蝶加以人格化,亦蝶亦人,借蝶詠人,通過兩個(gè)切題典故--何郎傅粉與韓壽偷香,惟妙惟肖地把蝶與人的“天賦與輕狂”、“長是為花忙”的特點(diǎn)巧妙地綰合起來,將何郎、韓壽的稟賦一古腦兒傾注在專以粉翅搧情、以戀花吮蜜為營生的浪蝶身上,把自然的動(dòng)物性與社會的人性融合為一體,在蝴蝶的形象中集中了風(fēng)流浪子眠花臥柳
6、、尋歡作樂的種種屬性,蝶就成為活脫脫的輕狂男子的化身。反過來,作者又含蓄地諷刺了那些輕狂男子身上過多的動(dòng)物屬性。如果這首詞抽去了何郎與韓壽兩個(gè)典故,它僅止于表面的詠蝶而已,失去任何內(nèi)涵寓意,自是淡乎寡味了。
五代毛文錫有《紗窗恨》云:“雙雙蝶翅涂鉛粉,咂花心。綺窗秀戶飛來穩(wěn),畫堂陰。二三月愛隨柳絮,伴落花、來拂衣襟。更剪輕羅片,傅黃金?!笨梢钥吹矫~詠蝶僅止于蝶而已,雖然在藝術(shù)技巧上也有某些可取處,但比之歐詞,在思想藝術(shù)境界、審美情趣與價(jià)值上自然要遜色得多了。湯顯祖評《紗窗恨》詞云“‘咂’字尖,‘穩(wěn)’字妥,他無可喜句?!?湯顯祖評本《花間集》卷二)顯然,其所以“無可喜句”,主要不如歐詞之有寄托。蔣敦復(fù)說:“詞原于詩,即小小詠物,亦貴得風(fēng)人比興之旨?!?《芬陀利室詞話》)歐詞詠物而又詠懷,這是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