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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周三 美讀
題都城南莊
崔 護
去年今日此門中,人面桃花相映紅。
人面不知何處去,桃花依舊笑春風!
唐詩人崔護,資質(zhì)甚美,清明獨游長安南莊,至一村戶,見花木叢翠,寂無人聲。因渴極,叩門求漿。良久,始有一女子應(yīng)門,捧杯水讓座。女子獨倚庭前桃花斜柯,姿態(tài)楚楚動人;凝睇相對,似有無限深情。崔護以言挑之,不應(yīng)。彼此注目久之。崔護辭行,女子送至門,如不勝情而入。次年清明,崔護追憶此事,情不可遏,又往探訪,唯見門院如故,扃鎖無人。惆悵之余,乃題詩于門扉。
心愛的人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,桃花卻依然微笑地在春風中綻放。以笑映悲,令人不禁感慨萬千。
牧童詞
張籍①
遠牧牛,繞村四面禾
2、黍稠。
陂中饑鳥啄牛背,令我不得戲垅頭。
入陂草多牛散行,白犢時向蘆中鳴。
隔堤吹葉②應(yīng)同伴,還鼓長鞭三四聲:
“牛牛食草莫相觸,官家截爾頭上角③!”
注?、購埣?,中唐時期新樂府運動的積極支持者和推動者。其樂府詩頗多反映當時社會現(xiàn)實之作。本詩是一首民歌體的政治諷刺詩。②吹葉:吹蘆葉發(fā)聲。③截爾頭上角:北魏時,拓跋輝出任萬州刺史,在路上需角脂潤滑車輪,便派人去生截牛角,嚇得百姓不敢牧牛。
因為村子四周禾黍稠密,怕牛吃了莊稼,遠遠地放牛入陂中。沿河的陂岸,泉甘草美,放到這兒的??烧娑啵】墒怯憛挼镍B兒餓了,老是要飛到牛背上去啄蟣虱,使牧童不能丟下牛不管,而和小伙伴在山坡上游玩嬉戲。牧童的
3、小白牛很淘氣,吃草時還不時舉頭長鳴。這鳴聲該不會是在尋找觸角的對象吧?真叫人擔心。此時有人卷著蘆葉在堤的那一邊吹口哨,于是牧童也卷著葉子吹起來應(yīng)和,還不時抖動幾下手里的長鞭,向牛發(fā)出警告:“牛牛食草莫相觸,官家截爾頭上角!”
全詩十句,描寫了一幅絕妙的牧牛圖。從前面八句轉(zhuǎn)入最后兩句,用筆十分自然,寓尖銳諷刺于輕松調(diào)侃之中,用意十分明快而深刻。
蝶戀花
蘇 軾
花褪殘紅青杏小。燕子飛時,綠水人家繞。枝上柳綿吹又少,天涯何處無芳草。
墻里秋千墻外道。墻外行人,墻里佳人笑。笑漸不聞聲漸悄,多情卻被無情惱。
這首詞借惜春傷情,抒寫詞人遠行途中的失意心境。上片惜春,下片抒寫詞人的感傷。面對殘
4、紅褪盡,春意闌珊的景色,詞人惋惜韶光流逝,感慨宦海沉浮,把自己的身世之感注入詞中。這首詞藝術(shù)構(gòu)思新穎,使尋常景物含有深意,別有一種耐人玩味的情韻。相傳蘇軾謫居惠州時曾命妾婦朝云歌此詞。朝云歌喉將囀,卻已淚滿衣襟。
這情與情的矛盾是因在現(xiàn)實中,詞人屢遭遷謫,這里反映出思想與現(xiàn)實的矛盾。上片側(cè)重哀情,下片側(cè)重歡樂,這也是情與情的矛盾。而“多情卻被無情惱”,不僅寫出了情與情的矛盾,也寫出了情與理的矛盾。佳人灑下一片笑聲,杳然而去;行人凝望秋千,空自多情。詞人寫的雖然是情,但其中也滲透著人生哲理。
在江南暮春的景色中,詞人借墻里、墻外、佳人、行人,一個無情,一個多情的故事,寄寓了他的憂憤之情,也蘊
5、含了他充滿矛盾的人生悖論的思索。
祭父(節(jié)選)
賈平凹
父親賈彥春,一生于鄉(xiāng)間教書,退休在丹鳳縣棣花;年初胃癌復(fù)發(fā),七個月后便臥床不起,饑餓疼痛,疼痛饑餓,受罪至第二十六天的傍晚,突然一個微笑而去世了。其時中秋將近,天降大雨,我還遠在四百里之外,正預(yù)備著翌日趕回。
在我小小的時候,我是害怕父親的,他對我的嚴厲使我產(chǎn)生懼怕,和他單獨在一起,我說不出一句話,極力想趕快逃脫。我戀愛的那陣,我的意見與父親不一致,那年月政治的味道特濃,他害怕女方的家庭成分影響了我,他罵我,打我,吼過我“滾”。在他的一生中,我什么都聽從他,唯那件事使他傷透了心。但隨著時代的變化,家庭出身已不再影響到個人的前途
6、,但我的妻子并未記恨他,像女兒一樣孝敬他,他又反過來說我眼光比他準,逢人夸說兒媳的好處,在最后的幾年里每年都喜歡來城中我的小家中住一個時期。但我在他面前,似乎一直長不大,直到我的孩子已經(jīng)上小學了,一次他來城里,見面遞給我一支煙來吸,我才知道我成熟了,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同他商量。父親是一個普通的鄉(xiāng)村教師,又受家庭生計所累,他沒有高官顯祿的三朋,也沒有腰纏萬貫的四友,對于我成為作家,社會上開始有些虛名后,他曾是得意和自豪過。他交識的同行和相好免不了向他恭賀,當然少不了向他討酒喝,父親在這時候是極其慷慨的,身上有多少錢就掏多少錢,喝就喝個酩酊大醉。以致后來,有人在哪里看見我發(fā)表了文章,就拿著去見父親索
7、酒。他的酒量很大,原因一是“文革”中心情不好借酒消愁,二是后來為我的創(chuàng)作以酒得意,喝酒喝上了癮,在很長的日子里天天都要喝的,但從不一人獨喝,總是吆喝許多人聚家痛飲,又一定要母親盡一切力量弄些好的飯菜招待。母親曾經(jīng)抱怨:家里的好吃好喝全讓外人享用了!我也為此生過他的氣,以我拒絕喝酒而抗議,父親真有一段時間也不喝酒了。
一九八二年的春天,我因一批小說受到報刊的批評,壓力很大,但并未透露一絲消息給他。他聽人說了,專程趕三十里到縣城去翻報紙,熬煎得幾個晚上睡不著。我母親沒文化,不懂得寫文章的事,父親給她說的時候,她困得不時打盹,父親竟生氣得罵母親。第二天搭車到城里見我,我的一些朋友恰在我那兒談?wù)撏饨?/p>
8、的批評文章,我怕父親聽見,讓他在另一間房內(nèi)休息,等來客一走,他竟過來說:“你不要瞞我,事情我全知道了。沒事不要尋事,有了事就不要怕事。你還年輕,要吸取經(jīng)驗教訓,路長著哩!”說著又返身去取了他帶來的一瓶酒,說:“來,咱父子都喝喝酒?!彼鹊沽艘槐攘?,對我笑笑,就把杯子交給我。他笑得很苦,我忍不住眼睛紅了,這一次我們父子都重新開戒,差不多喝了一瓶。
自那以后,父親又喝開酒了,但他從沒有喝過什么名酒。兩年半前我用稿費為他買了一瓶茅臺,正要托人捎回去,他卻來檢查病了,竟發(fā)現(xiàn)患的是胃癌。手術(shù)后,我說:“這酒你不能喝了,我留下來,等你將來病好了再喝?!蔽倚睦镏?,父親怕是再也喝不成了,如果到了最后不行
9、的時候,一定讓他喝一口。在父親生命將息的第十天,我妻子陪送老人回老家,我讓把酒帶上。但當我回去后,父親已經(jīng)去世了,酒還原封未動。妻說:父親回來后,湯水已經(jīng)不能進,就是讓喝酒,一定腹內(nèi)燒得難受,為了減少沒必要的痛苦,才沒有給父親喝。盛殮時,我流著淚把那瓶茅臺放在棺內(nèi),讓我的父親在另一個世界上再喝吧。如今,我的文章還在不斷地發(fā)表出版,我再也享受不到那一份特殊的祝賀了。
按照鄉(xiāng)間風俗,在父親下葬之后,我們兄妹接連數(shù)天的黃昏去墳上燒紙和燃火,名曰“打怕怕”,為的是不讓父親一人在山坡上孤單害怕。冥紙和麥草燃起,灰屑如黑色的蝴蝶滿天飛舞,我們給父親說著話,讓他安息,說在這面黃土坡上有我的爺爺奶奶,有我的
10、大伯,有我村更多的長輩,父親是不會孤單的,也不必感到孤單,這面黃土坡離他修建的那一院房子不遠,他還是極容易來家中看看;而我們更是永遠忘不了他,會時常來探望他的。
點評 賈平凹是當代著名作家,小說寫得好,散文也寫得精巧別致,真摯感人。本文是作者在父親去世后,回憶父親點滴歲月的一篇散文。作者飽蘸濃情,字里行間閃爍著父子間的沖突與關(guān)愛、驕傲與敬愛。賈平凹特別擅長通過生活細節(jié)來描寫父子間的親情,比如“遞給我一支煙來吸”寫出了父親對成熟兒子的尊重,又比如“妻子陪送老人回老家,我讓把酒帶上”則寫出了一個兒子的孝心與細心。文章語言樸實自然,不事雕琢,卻有撼人心魄的力量。賈平凹曾說:“好的語言是什么?能準確表達出人與物的情緒的就是好的文學語言?!蔽覀兛梢酝高^這篇文章更加直接地感受到這個見解的分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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