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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誠信、信任和人的尊嚴在今日市場經(jīng)濟的環(huán)境中,國人普遍為誠信的缺乏而感到苦惱,商界中的人對此似乎尤有切膚之痛。前不久央視一個節(jié)目組向百名企業(yè)家發(fā)卷調查,征詢對“當今最缺失的是什么”問題的看法,答案就集中在誠信和信任上面。其實,消費者是這一弊端的最大和最終受害者,只因處于弱勢,他們的委屈常常無處訴說罷了。如此看來,誠信的缺失以及隨之而來的信任的缺失已是一個公認的事實。這就提出了一個問題:我們是否曾經(jīng)擁有誠信,如果曾經(jīng)擁有,又是在什么時候缺失掉的?翻閱一下嚴復的文章,我們便可以知道,至少在一百年前我們還并不擁有,當時他已經(jīng)在為中國人的“流于巧偽”而大感苦惱了。所謂巧偽,就是在互相打交道時斗心眼,玩伎
2、倆,占便宜。凡約定的事情,只要違背了能夠獲利,就會有人盤算讓別人去遵守,自己偷偷違背,獨獲其利;而別人往往也如此盤算,結果無人遵守約定。他舉例說:書生決定罷考,“已而有賤丈夫焉,默計他人皆不應試,而我一人獨往,則利歸我矣,乃不期然而俱應試如故”;商人決定統(tǒng)一行動,“乃又有賤丈夫焉,默計他人如彼,而我陰如此,則利歸我矣,乃不期然而行之不齊如故”(論中國之阻力與離心力)。對撒謊的態(tài)度也是一例:“今者五洲之宗教國俗,皆以誑語為人倫大詬,被其稱者,終身恥之。”唯獨我們反而“以誑為能,以信為拙”,把蒙騙成功視為有能力,把誠實視為無能(法意按語)。今天讀到這些描述,我們仍不免汗顏,會覺得嚴復仿佛是針對現(xiàn)在
3、寫的一樣。一百年前的中國與今天還有一個相似之處,便是國門開放,西方的制度和思想開始大規(guī)模進來。那么,誠信的缺失是否由此導致的呢?嚴復不這么看,他認為,洋務運動引入的總署、船政、招商局、制造局、海軍、礦務、學堂、鐵道等等都是西洋的“至美之制”,但一進到中國就“遷地弗良,若存若亡,輒有淮橘為枳之嘆”。比如說公司,在西洋是發(fā)揮了巨大效能的經(jīng)濟組織形式,可是在中國即使二人辦一個公司也要相互欺騙(原強)。所以,原因還得從我們自己身上尋找?,F(xiàn)在有些人把誠信的缺失歸咎于市場經(jīng)濟,這種認識水平比起嚴復來不知倒退了多少。其實,誠信的缺乏正表明中國的市場經(jīng)濟尚不夠成熟,其規(guī)則和秩序未能健全建立并得到維護。而之所以
4、如此,近因甚多也甚復雜,遠因一定可以追溯到文化傳統(tǒng)和國民素質。西方人文傳統(tǒng)中有一個重要觀念,便是人的尊嚴,其經(jīng)典表達就是康德所說的“人是目的”。按照這個觀念,每個人都是一個有尊嚴的精神性存在,不可被當做手段使用。一個人懷有這種做人的尊嚴感,與人打交道時就會有一種自尊的態(tài)度,仿佛如此說:這是我的真實想法,我愿意對它負責。這就是誠實和守信用。他也會這樣去尊重他人,仿佛如此說:我要知道你的真實想法,并相信你會對它負責。這就是信任。可見誠信和信任是以彼此共有的人的尊嚴之意識為基礎的。相比之下,中國儒家的文化傳統(tǒng)中缺少人的尊嚴的觀念,因而誠信和信任就缺乏深刻的精神基礎。也許有人會說,“信”在儒家倫理中也
5、占據(jù)著重要的位置。不錯,孔子常常談“信”,論語中論及誠實守信含義上的“信”就有十多處。但是,在儒家倫理系統(tǒng)中,“信”的基礎不是人的尊嚴,而是封建等級秩序。所以,毫不奇怪,孔子常把“信”置于“忠”之后而連稱“忠信”,例如“主忠信”、“言忠信”、“子以四教:文,行,忠,信”等??梢姟靶拧笔菑膶儆凇爸摇钡模\實守信歸根到底要服從權力上的尊卑和血緣上的親疏。在道德實踐中,儒家的“信”往往表現(xiàn)為所謂仗義。仗義和信任貌似相近,實則屬于完全不同的道德譜系。信任是獨立的個人之間的關系,一方面各人有自己的人格、價值觀、生活方式、利益追求等,在這些方面彼此尊重,絕不要求一致,另一方面合作做事時都遵守規(guī)則。仗義卻相
6、反,一方面抹殺個性和個人利益,樣樣求同,不能容忍差異,另一方面共事時不講規(guī)則。在中國的商場上,幾個朋友合伙做生意,一開始因為哥們兒義氣或因為面子而利益不分,規(guī)則不明,最后打得不可開交,終成仇人,這樣的事例不知有多少。毫無疑問,要使誠信和信任方面的可悲現(xiàn)狀真正改觀,根本途徑是發(fā)展市場經(jīng)濟,完善其規(guī)則和秩序。不過,基于上述認識,我認為同時很有必要認真檢討我們的文化傳統(tǒng),使國民素質逐步適應而不是嚴重阻礙這個市場經(jīng)濟健全化的過程。心得悟語我們在社會中生活,總避免不了要與別人打交道,如果你不對別人講誠信,別人又怎么敢信任你,與你交往呢?當整個社會都開始缺乏誠信時,人與人之間充滿了猜疑,被猜疑的人自然會感受到尊嚴嚴重受損。所以信任和尊嚴受損的危機都是由誠信引起的。